
康有為曾經(jīng)寫過一本書法論著《廣藝舟雙楫》,影響很大??涤袨閻蹠ǎ葘W(xué)唐楷,后來狂愛魏碑,齊、周、隋碑皆不入眼,但是提到一方叫作“強獨樂”的北周時期碑刻時,他還是用了個好詞——“精美”。
“強獨樂”碑就藏在成都龍泉山里,它還有個更讓人耳熟能詳?shù)拿?,叫作北周文王碑?/strong>

北周文王碑的“主人”是北周文王宇文泰,在歷史上,也算是個大人物。
在南北朝頻繁“城頭變幻大王旗”的歷史條件下,宇文泰觀時而變,最終南清江漢、西克巴蜀、北控沙漠,成為了西魏的實際控制人。就在即將臨門一腳“改天換地”之時,他卻染疾身亡。幾個月后,他的兒子宇文覺建立了北周。
一心想當(dāng)皇帝的宇文泰沒當(dāng)上就撒手人寰,駐守蜀地的手下大將強獨樂思來想去,決定給他建個碑。一來,是感念宇文泰的知遇之恩;二來,也是提醒朝廷“我們可是追隨先帝,認真干活的無敵員工喲”。
因此,這塊“拍馬屁”的石碑在公元557年應(yīng)運而生。
有人可能會問,一塊“拍馬屁”的碑刻為何如此珍貴?首先,因為碑文形成時間與宇文泰病死時間僅隔數(shù)月,對了解研究北周政權(quán)和宇文泰生平有很高的史料價值。其次,北周留下來的文物因數(shù)量少而無比珍貴:北周國祚僅僅24年,還來不及大興土木,著書立傳;發(fā)端于西北的北周政權(quán),不僅兜里沒錢,還非常節(jié)儉。宇文泰花錢從不大手大腳,他的兒子宇文邕更是在“節(jié)儉皇帝排行榜”上封神。造碑,特別是精美的石碑,需要好的石材,需要有人打好底稿,還得找人書丹,每個環(huán)節(jié)都得花錢,并不符合北周勤儉的美德。
戲謔一點來說, 是“摳門”造就了北周文王碑的稀缺性,放眼全國范圍也獨樹一幟。

北周文王碑 圖據(jù)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不可移動文物登記表

鑿刻北周文王碑的石頭是一塊巨大的單體沙巖,非常特殊,既不與周邊的山巖相連,色澤也有所不同,仿佛天落。當(dāng)?shù)厝朔Q之為“天落石”,這也許是強獨樂在周圍能找到的最好的石材了。
為何這塊石碑非得刻在這個地方?原來,這里是秦漢時期巴蜀地區(qū)通行的要道。西晉末年,由于戰(zhàn)亂,這條大道被生生截斷。強獨樂入蜀后,強勢再次開通了這條重要的陸上交通大動脈。因此在這里立碑,也是他自我表彰的方式。
北周文王碑除了歷史價值,還是研究中國古代書法藝術(shù)的重要見證。
南北朝時期,適逢隸書向楷書的過渡時期,中國書法藝術(shù)進入北碑南帖時代。北派書體仍帶有隸書的遺型,筆法古拙勁正,風(fēng)格質(zhì)樸方嚴(yán),適合銘刻在碑文之上;南派書法則在隸書基礎(chǔ)上有較大變化,筆法疏放妍妙,風(fēng)格蘊藉溫婉,適合書于尺牘和畫作題款。
北周文王碑字體風(fēng)格的微妙之處,就在于在由隸到楷的歷史大背景下,其字體亦隸亦楷,是變遷過程的真實反映。其書風(fēng)雖傾向于北方的魏碑體,但看得出已受南方書風(fēng)影響,接近如今的正楷。它對研究中華民族書體的演變,有重要參考價值。
2023年,國家文物局公布《第一批古代名碑名刻文物名錄》,北周文王碑榜上有名。

北周文王碑清代拓本

康有為知道北周文王碑精美,但他大概率只看過拓片,沒看過實物。
在很長一段時間里,人們認為此碑已經(jīng)丟失,1986年丁明夷先生在《文物》上專門提到:“強獨樂建周文王佛道造像碑,原石已佚,中國社會科學(xué)院世界宗教研究所曹琦同志有舊藏拓本?!钡髞硭拇ǖ奈谋H耸繉懶沤o《文物》雜志,“辟謠”石碑丟失,其早在1961年就榮登四川“省保”;2013年,更榮登“第七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”,從“千年寒窟無人知”成了“一朝成名天下知”的寶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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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千四百多年前造碑固然重要,最打動人心的是有人在這里默默守護了幾十年。
自從1968年發(fā)現(xiàn)有人破壞文物之后,肖太發(fā)就搬進了北周文王碑所在的龍泉山山泉鎮(zhèn)大佛寺,砌起灶臺,搬來床鋪,每日吃住都在這里。50多年過去,二十多歲的小肖變成了耄耋之年的肖大爺;從義務(wù)守碑,到文管所為其發(fā)補助、發(fā)工資……在肖大爺?shù)氖刈o下,北周文王碑這些年過得很“安全”。
隨著研究的越發(fā)深入,北周文王碑的“頭銜”也越來越多:“成都地區(qū)最早的摩崖造像之一”“長江流域迄今發(fā)現(xiàn)最早、保存最為完好的南北朝碑刻”……但無論是何名號,是何頭銜,當(dāng)年那個刻碑人的事跡,已經(jīng)被書寫進了歷史;而守碑人的故事,也在一批又一批的游客口中,傳播開來。
編輯:陳翠
責(zé)任編輯:余鳳
編審:吳山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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