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四川廣安,素有“川東門戶”之稱。翻開清乾隆年間編撰的《廣安州志》,“春秋屬巴國,秦屬巴郡”的記載躍然紙上,訴說著這片土地與巴文化的不解之緣。千百年來,忠勇耿直的巴人后裔在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。
漫步渠江之濱,在聾子灘駐足遠望,一座灰白色的古塔猶如一支擎天巨筆,在暮色中描繪著歷史的畫卷。這就是始建于南宋的廣安白塔,名列古時“廣安十六景”之首的“白塔凌云”。明代詩人吳中龍筆下“浮圖高聳接天幽,素影層層映碧流”的意境猶在眼前,而這座歷經(jīng)八百多年風雨的古塔,依然靜靜矗立在江畔,見證著歲月的變遷。
南宋淳熙至嘉定年間(1174年—1224年),渠江聾子灘屢發(fā)水患,舟船傾覆之災頻現(xiàn)。時人將災禍歸咎于“水怪作祟”,時任資政殿大學士安丙遂主持修建白塔以鎮(zhèn)水患。塔名“舍利寶塔”,臨江一面的第六層磚壁上,“如來須相,舍利寶塔”八字清晰可辨,佛光與道符在此共存,既顯佛家慈悲,又藏道家玄機。
這座白塔高36.7米,九層四方,下五層以條石砌成,厚重如磐石;上四層轉(zhuǎn)為磚構(gòu),紅白彩裱輕盈靈動。雖上下材質(zhì)迥異,卻因逐層內(nèi)收的造型渾然一體,仿若天工雕琢。塔內(nèi)階梯設(shè)計堪稱一絕:石梯迂回轉(zhuǎn)折,需于平座間九十度旋身方能登臨;磚梯則螺旋而上,中空無柱,如龍蛇盤繞,更讓塔身暗藏玄機,仿佛一場“鎮(zhèn)怪降妖”的無聲戰(zhàn)役被凝固在磚石之間。

據(jù)載,白塔塔基距江心不足百米,高出正常水位不足二十米,卻從未被洪水淹沒。塔身斑駁的裂痕與褪色的彩裱,是歲月留下的勛章,亦是古人智慧與自然的無聲對話。
古時,白塔腳下香火鼎盛的白塔寺里,洪鐘響亮、佛光繚繞。如今雖然寺內(nèi)八十尊石雕佛像已湮滅在歷史長河中,但殘存的佛光浮雕與蓮花圖案,仍訴說著往日的莊嚴氣象。明清時期,文人墨客常登臨賦詩,塔內(nèi)題刻累累,可惜歲月風化,唯有吳中龍那首《白塔凌云》詩仍在縣志中熠熠生輝。
時光流轉(zhuǎn)至20世紀90年代,因塔身風化嚴重,管理機構(gòu)封閉塔門,禁止游人攀爬。2013年,白塔迎來新生,升格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,并規(guī)劃改造為白塔公園。至2025年,秉持“以白塔風韻展文化之魂、以古為新塑時代名片”的核心理念,一座融合歷史記憶、智慧互動、生態(tài)海綿、全齡共享等要素的白塔公園初現(xiàn)雛形。

如今,漫步園中,但見園路蜿蜒、水景清冽,昔日的荒灘已蛻變?yōu)槿诤蠚v史記憶與生態(tài)休閑的文化公園。入夜后,燈光映照下的白塔不再冷寂,與兩岸的現(xiàn)代樓宇遙相輝映,古老與現(xiàn)代在此達成微妙的和解,共同訴說著城市發(fā)展的新故事。
對廣安人來說,白塔從來不只是冰冷的建筑,而是裝滿記憶的容器。老一輩人總愛說起兒時在塔內(nèi)捉迷藏的驚險刺激,中年人最難忘在河灘草地上仰望塔影的青春時光,如今年輕人更喜歡在公園飄散的咖啡香中,重新發(fā)現(xiàn)它的美。
這座沉默的古塔,見證著廣安城的滄桑巨變。它看過南宋時渠江上往來的商船,見過明代虔誠朝拜的香客,經(jīng)歷過民國戰(zhàn)火的洗禮,如今又注視著新時代的廣安如何讓文化血脈在鋼筋水泥間延續(xù)。正如古人所詠:“雅倩人工扶地脈,巍巍文筆壯千秋”——白塔早已超越鎮(zhèn)水之器的初衷,在時光長河中書寫永恒。
撰文/張洪林
編輯:余鳳
責任編輯:陳翠
編審:張宏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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