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銀花絲,與蜀繡、漆器、瓷胎竹編、蜀錦并稱“成都五朵金花”。初見時,它或許不會給人驚艷之感——與北派“鍍金、燒藍、鑲寶”的華麗風(fēng)格不同,成都銀花絲多以素銀為材,少有鑲嵌寶石來點綴吸睛,顯得安靜而素凈,并沒有多喧囂的彩頭。
事實上,它的美不在初見,而在于細看——尤其是在了解其工藝之后。從整體的造型到抽絲剝繭的意蘊,從遠觀的銀光流轉(zhuǎn)到近賞的千絲萬縷,它以銀為絲、為詩,既克制,又繁復(fù)。
銀花絲的“絲”字,既是形態(tài),更是匠心。高純度的白銀,最初是筷子粗細的銀條,經(jīng)過反復(fù)捶打延展至柔軟如綢,再穿過布滿孔洞的拉絲板——這塊看似普通的鋼板,卻是銀條蛻變?yōu)殂y絲的關(guān)鍵。每穿過一個孔洞,銀條便纖細一分,匠人需力道均勻、節(jié)奏平穩(wěn)、心靜如水。如此百轉(zhuǎn)千回的穿行,銀條最細處直徑僅0.2毫米,細如發(fā)絲。這般巧奪天工,就是“鐵杵磨成針”的主角也要為之嘆服。
然而,如果銀絲不小心被纏繞起來,便只能在心里輕呼一聲“哦豁”,從頭再來。這正是對匠人手藝與耐心的極致考驗。若一切順利,完成的銀絲盤繞在木軸上,在光下如銀河傾瀉,看似柔軟卻暗藏筋骨——這是金屬被馴服后的模樣,剛?cè)嵯酀侥艹删秃罄m(xù)的萬千可能。
真正的考驗在于“搓絲”,這是銀絲向花絲蛻變的關(guān)鍵。匠人需在木板上將銀絲精心搓成麻花狀:力道輕則松散無力,重則易擰斷;每一轉(zhuǎn)的角度都要精準(zhǔn),每一圈的間距都要均勻。唯有如此,最終才能成就那既能獨立成型,又可完美嵌入圖案的“花絲”。

銀絲備好了,“平填”絕技即將登場。所謂“平填”,是指無胎成型,僅憑一把鑷子,在石棉板上用銀絲直接構(gòu)圖,稱得上是“無中生有”,這不僅需要匠人對圖形構(gòu)造了然于心,更依靠精準(zhǔn)的排布與微妙的力學(xué)平衡,讓每一根銀絲都恰到好處地待在該待的位置。稍有不慎,整幅作品便會松垮無形,丟了筋骨和美感。這一過程,恰如繪畫中的線條勾勒,決定著整個畫面的結(jié)構(gòu)。
隨后,將拉好、搓好的銀絲,通過掐絲、填絲、織編和累絲四大技法,填入之前勾勒好的圖案之中。銀花絲以素銀為魂,不施粉黛,獨沽一味,全憑銀絲粗細變化來呈現(xiàn)光澤肌理。接下來的焊接工序更是要屏息凝神,火候把控至關(guān)重要——火焰有剛剛好的溫柔,既要讓銀絲牢固結(jié)合,又不能留下明顯焊痕,每個環(huán)節(jié)的容錯率都極低。
難怪舊時銀花絲學(xué)徒要“三年零一截”,意思是至少得學(xué)三年才能出師,至于那“一截”是多長時間,得師父說了算。

銀花絲技藝距今已有1700多年歷史,在明清時期曾是蜀中上貢宮廷的珍品。歲月流轉(zhuǎn),1937年以后,成都城內(nèi)一時冠蓋云集。華興街、東大街、打金街一帶金號銀樓鱗次櫛比,多為前店后廠的經(jīng)營模式。今南起文武路、北至楞伽庵街與通順橋街交會處的一段街道,因當(dāng)時銀器、銀絲手工作坊多匯聚于此而得名“銀絲街”——光是這個街名,就仿佛能讓人聽見當(dāng)年終日不絕的叮當(dāng)錘音穿越時空而來。2008年,成都銀花絲制作技藝被列入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名錄。
時至今日,即便在機械化大行其道的時代,銀花絲依然保持著古老的倔強。沒有模具可以復(fù)制,沒有機器能夠替代,每一件作品都是匠人與銀絲之間的一場漫長對話。
可貴的是,這份堅守并非固步自封。銀花絲技藝懂得與時俱進,結(jié)合當(dāng)下審美進行創(chuàng)新表達,煥發(fā)出新的生機。如今的銀花絲,可以是耳畔搖曳的飾品,可以是墻上懸掛的藝術(shù),與琺瑯碰撞,與高定相遇,既時尚驚艷,又平易近人。它以小巧精致的姿態(tài),在尋常百姓的生活中低調(diào)地閃著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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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期話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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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/小易
編輯/郭書瓊?
責(zé)編/謝夢?馬艷琳?
審核/姜明
編輯:馮方湲
責(zé)任編輯:金艷
編審:吳山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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